最透明的聲音°●×||

『君主，你看！』清濯捧著手中的小鳥，臉上是無比燦爛的笑容。
『君主，你得回去上課啦，走這麽遠會被罵的。』清濯懊惱地拉著自己的衣袖。
『君主！你怎能這樣？嚇死人啦！以後不准再這樣子了！』清濯生氣地罵著，卻滿臉都是焦急不安。
『君主，今生不能長廝守，但願……來生再續未了緣。』清濯的聲音顫抖著，閉上了眼，淚水沿著臉頰滑下。
皓鵔痛苦地閉上了眼，昔日的一切不斷重演於腦海中。
一直以來，充斥在他腦裡、心裡的那個身影，讓他感到溫暖，感到淡淡幸福的那個身影，怎麽會忘掉了呢？
明明愛得那麽深，怎麽可以說忘就忘了？
自那天以後，都過了多久？
那一天，皓鵔親眼看著自己最愛的人，消失在自己的懷中。
剩下的，只有那冰冷，沒有一絲溫度的花瓣，而那白蘭花的香氣卻一直緊緊纏繞著他。
而清濯消失之後，桐柳也消聲匿跡，用盡所有方法也無法得知他的下落。
他的好朋友，桑炎，也死在桐柳的刀下。
那個總是遊戲人間，辦事卻十分認真的他；那個總是在適當時候能分擔他喜與憂的他，現在也不在了。
擠在皓鵔胸間的，很沉很重。
原來他才是引狼入室的那個，原來桐柳才是那隻狼。
當初桐柳花了多少心思去欺負清濯？
清濯如何吞聲忍氣，還是要留在自己的身邊？
到底承受了多重的痛，才讓他要決心跳下那湖裡？
即使知道這是最後的最後，還是恨不得去了結這一切？
『我該愛你還是恨你？教會我愛的人是你，然後狠狠傷害我的人，也是你啊……』
如果傷痛能用肉眼去看透，他大概已將清濯的心撕開成無數塊碎片。
『或許我不該相信你的，由最初的開始，就不應該相信。 』
到底要做些什麼才能去彌補？
清濯那最真摯的愛，被他親手給葬掉。
他可以做些什麼，才能重新擁有清濯？擁有他的愛？
不，他大概不會被原諒。
『我希望……往後的生生世世……也不要再……愛上你了………』
清濯說過，往後的每一生，每一世也不要再愛上他。
『往後的每一生，每一世，也不要了……』
清濯死守了五萬二千六百七十六世的愛，被自己親手逐片逐片撕碎。
『你說過的所有話，所有承諾，從沒有實現過。』
他全心全意守了五萬二千六百七十六世的承諾，也被自己一點一點地擊破了。
『曾經有人承諾過我，但到最後，他除了傷害，什麼也沒給我。 』
『承諾消散後留下的，只有那道醜陋的疤痕。 』
他還記得清濯當時的表情，他的淚，一切一切都是多麽的痛。
胸口好痛，緊緊被揪著，無法呼吸。
這劇烈地發疼的心臟，再一次向自己證明，有多麽的愛。
可笑是這轟轟烈烈的愛情，被自己說忘就忘了。
他牽著桐柳站在清濯面前，光明正大地恩愛，他卻沒想過清濯的心情。
那麼熾熱地愛戀過後，經過漫長的等待，卻被自己忘掉了，然後再重新相識，看著自己愛上別的人，被自己因別人誤會他，再忍受自己對他做了這麽過份的事……
『我會恨你的！你怎會用那種方法對付我、羞辱我？我恨你！』
清濯那一刻痛恨的表情，化成了一把刀，狠狠地宰著他的心。
而承諾，早已成了清濯最好笑的笑話，一下一下狠狠地撕裂著他的心。
『被愛過的，說忘就忘。被承諾過的，從來沒有實現過。被傷害過的，連一絲公道也沒能討回。』
現在，承諾又成了最諷刺的笑話，無情地嘲笑著自己的愚昧、過錯。
能再次得到清濯的愛嗎？
『這樣的愛，太痛了，我棄權。』
不，他不會再得到清濯的愛了。
因為，是他用最不堪的方法去結束了這段情。
而清濯，最後也選擇了用最殘忍的方式，離開了皓鵔。
就算愛還在，那已是變質了的愛。
在清濯離去後，除了家裡和他的秘密地方之外，皓鵔哪裡也沒有去。
失去了清濯，他失去了生活的動力。
在哪裡，做什麼也好，都提不起勁來。
今天，不知是第幾次踏足這片土地，現在只剩下皓鵔獨自一人，留在這秘密的地方。
曾經，他帶著清濯來到這裡，給他看過最真實的自己。
當初卻笨，還未能記起小濯。
『我這次來這裡，其實在找一個人，我的愛人。可是，他卻像你一樣，失憶了。他忘了一切，忘了我，忘了我們的約定。 』
彷彿，清濯現在仍然坐在那邊的草地上，用著淒清的表情說著。
他的樣貌，他的聲音，他的香氣，他的溫度，他的心跳，他皮膚的觸感……
好想念，好想抱緊。
小濯，我現在記起了，然而你卻不在了。
『說不定我也有一個被我忘掉了的愛人在等着我，如果真的有，還真希望他能原諒我呢。 』
現在，我想要親口說一句對不起也沒機會了。
想到清濯在自己懷裡消失的那刻，皓鵔心痛得似是忘掉了呼吸。
到了此刻，才願承認，那個心愛的人兒，不會再回來了。
任他再說多少句抱歉，心再有多麽的痛，他還是無法挽回。
或者，在往後無盡頭的日子裡，就讓自己一個孤獨寂寞，當是對小濯的賠罪。
他錯過了一刻，無法挽回的是永恆。
現在的他，再也找不到那種動力去生存著。
可笑的是仙的壽命是永恆，那麽，他的痛也是永恆。
就在餘下永恆的日子裡，帶著如煎熬般的思念生存著。
皓鵔回到了屋子裡，空空如也。
四周的寂靜很重，皓鵔只覺得被壓得五臟六腑也在痛。
微風吹起，把園子裡白蘭花的香氣傳來。
皓鵔情不自禁地來到白蘭樹底下，貪婪地嗅著這熟悉的香氣。
那個柔情似水的人兒彷彿猶在自己身邊，可是皓鵔再如何用力地抱緊的，卻只有自己的一雙臂。
那溫暖的身體，再也觸碰不了。
往後，就只能將他放在心裡，用那僅存的記憶去想念他。
然後，再多的思念，還是只能留在心裡。
最簡單的看一眼，也變成了妄想。
睜開了酸澀的雙眼，皓鵔留意到樹幹上的刻紋。
他好奇地再靠近了一點，撫上了那道印記。
清濯的聲音驟然在腦內泛起。
『 君主，這是我最後最後一次的等待了。』
『過了這一世後，你與我的承諾，再不復在。 』
『 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事了，君主。 』
『我祝君主……幸福快樂。』
『我永遠愛你。』
聲音無情地消散了，待皓鵔再次睜開眼時，淚水已泛滿在他的眼眶。
他好像能感受到，清濯心裡的那份痛楚。
多麽的深，多麽的痛。
現在，全數歸還給他了。
活該。
這是他的報應，報應他背叛了他的愛人。
若果能給他一個機會……
皓鵔心裡突然加劇跳動，對於心中想起的念頭，他顫抖著手，一個彈指消失於空中。
如果，上天還能給他一個機會……
如果，他和清濯的愛，緣還未盡…
“老君，他還在嗎？”
滿臉白鬍子的老人抬起頭來，看了看眼前的清濯，又低下頭去，“對，在大門前。”
“那……”
“清濯，不要去看。”焯然堅決的聲音在兩人身後傳來，“冊封禮快到了，過後就能忘記一切，不要讓自己留戀。”
“但這一切過後，或許……我再也記不起他的了。”
“那乾脆忘掉吧，他給了你這麽多傷害，難道你還想記住他？”焯然說著有點激動。
人總是犯賤的，對自己好的人看不到，卻只在乎一遍又一遍地傷害自己的人。
清濯看著大門的方向，沉默不語。
烏黑的雙眸褪去了往日的色彩，清濯還是緩緩地開了口，“最後一次。”
說完，他便往大門外走了。
“他的心結，還是讓他自己解決吧。”老君放低了手上的文冊，看了看焯然，又看著清濯的背影遠去，輕嘆了一口氣。
皓鵔跪坐在殿堂前已有三天，雙腳都麻痺了，但他仍然堅持，如果這樣就能換來一個見清濯的機會，跪多少天他也願意。
當初也想不到能來到這裡找清濯，也想不到有這麽一個機會讓他爭取。
清濯是靈，怎會這麽容易就離開了他呢？
他許過的承諾還沒有實現啊！
儘管他沒能看到清濯一眼，只要知道他還在同一片土地上，他就心滿意足了。
“君主。”
皓鵔猛然抬頭，看著眼前心心思念了良久的人兒，他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心中驟然升起的一股溫度，讓他胸口鼓動起來。
“你回去吧，我明天就要冊封禮了，過後我再也不會記得你了。”清濯淡淡地說著。
“不，我不會回去的。”皓鵔堅決地搖頭，“就算你忘了也好，我也會留在你身邊。為了彌補我欠你的，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清濯皺了皺眉，冷笑了一聲，“如果是為了彌補的話，就不用了。”
“不！”皓鵔著急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君主，”清濯打斷了皓鵔的說話，“算了吧，好嗎？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小濯，給我一次機會吧……我這一次會好好愛你的了……”
清濯搖搖頭，“就算讓你再等到我又如何？我已無法再愛你了…… ”
“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但現在我記起來了，我不會再像以往一樣的了。”皓鵔握住了清濯的手，他好想將自己的真心挖出來給清濯看。
“可我也無法再像往時一樣愛你了。”清濯充斥著淒冷的雙眼望向皓鵔，“錯過了就不能再回頭，君主，你離開吧。”
“我在這兒等你，等你冊封禮完結，等你甦醒，等你記起我。”皓鵔毫不猶疑地說，“這次，換我來守護你，換我來等你。”
“我們回不去了，你以為在那麼多傷害後我還能愛你嗎？若然後悔的話，當初為什麼不好好珍惜我？”清濯用著最平淡的語調說完，便拂袖離去了。
剩下了跪在地上的皓鵔，心如刀割。
果然這是報應。
五萬二千六百七十六世，什麼愛情、熱情，通通早已流逝了。
五萬二千六百七十六世，再愛的深，心早已變淡了。
在清濯還死心塌地愛著他的時候，他沒有好好去珍惜。
過後，他想珍惜，卻已無機會了。
窗外的小鳥吱吱在叫，皓鵔悠悠地把窗打開，開滿了白蘭花的樹映入眼簾。
皓鵔愉悅地彎起了嘴角，屈指一算，都過了多久了？
他看著屋外的白蘭樹，花開又開落，已數不清過了多少個春季。
然而，他還是等不到，那心心念念的人兒。
但他仍然期待著，盼望有一天醒過來就看到那個想念的他站在那邊的大樹下，就像在最初遇見他的時候。
在吃過早飯以後，皓鵔一如既往到外面的草地踱步。
微風輕揚，雪白的花瓣滿佈了天空。
洋溢的香氣讓皓鵔心動不已，他還記得，當時在這裡埋下過清濯還溫熱的屍體。
原來這一切一切，已過了很久。
久得，記憶已模糊了。
雪白的花瓣隨著微風的舞姿，在空中翩翩起舞。
樹上的身影，令皓鵔停住了腳步，全身的血液也似是凝住了一樣。
心中的鼓動，讓皓鵔似是重新回到還活著的時候。
胸口間沉重的躍動，是愛的重量。
清濯睜開了眼睛，眺望著碧藍的天空，感受著涼風的輕撫。
再一次，甦醒於這個世上。
所有的痛，所有的愛，一切已消散於時光中。
“清濯，恭喜你回來了。”焯然坐在清濯旁邊，笑著說。
“謝謝你。”清濯回以一笑。
“這一切重新開始囉！”焯然拍了拍清濯的頭。
“我什麼也記不起了，以後要多多指教喔。”
“小濯！”
聽到呼喚後，清濯順著聲音垂下了頭，看到樹下了一臉焦急的男人。
“你是誰？”清濯一臉狐疑地問。
雖然理應一早就知道清濯什麼也記不起了，但是親自面對這情境時，還是會有點痛。
“我是你前生的情人，你記不起了不要緊，我會慢慢讓你記起的！”皓鵔的聲音微微顫抖著，“我愛你，小濯！”
“你少來這套了！”焯然氣憤地對皓鵔吼，“你這樣傷過清濯還想怎樣？還要再這樣糾纏不清嗎？”
“不是的！我知道我錯了，這次我想要好好彌補我的錯。”皓鵔著急得像熱窩上的螞蟻，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證明自己的真心。
靜靜聽著他們對話的清濯突然縱身躍下，落在皓鵔面前。
清晰的香氣撲面而來，皓鵔激動得想要上前緊緊抱著清濯。
但清濯的話語卻讓他停在原地，不敢移動半分。
“對不起，我是真的記不起以往的事了。”清濯想了想又說，“但我依稀記得我曾對你說過，往後的生生世世，再也不要愛上你的。”
紅唇絕美的弧度，話裡的每一字一句，都重重地擊落在皓鵔的心上，沉痛得欲哭無淚。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