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濯悄悄關上了房門,轉過身去,意料之外的身影站在門外。
“你好大的膽子。”桐柳環起雙手,冷眼看著清濯。
“失陪。”清濯也沒太多的心情理會桐柳。
“喂!賤人!”桐柳抓住了清濯的手,“你立刻給我滾出去!敢搶我的男人?”
而清濯終於被惹怒了,他用力甩開了桐柳的手,“誰搶你的了!如果你男人隨隨便便就能被搶走,那你要不要也罷了!”
想到皓鵔昨夜說的話,清濯胸前一陣委屈。轉身就走,卻被桐柳拉著手,“怎……”
“啪!”清脆響亮的聲音,清濯臉上一陣火熱的痛。
“你這在幹什麼!”氣憤地甩開了桐柳的手,誰不知他一個站不穩便跌在地上。
“小柳!”皓鵔從背後跑來,扶起了坐在地上的桐柳,“沒事吧?”
“沒事。”桐柳搖搖頭,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心疼地看看桐柳被擦傷的手掌,呼了呼,轉頭又厲聲對清濯吼,“你為什麼推人!”
“我推他?”清濯只覺好笑地指著在那邊裝可憐的桐柳。
“我問你,為什麼要傷害小柳?”皓鵔那兇惡的眼神似是要將清濯撕開兩邊。
緊咬著唇,他委屈得想哭。
看著地上摟在一起的人,他更想哭。
將指著桐柳的手指收回來,緊緊握成拳頭。
手,在抖。
“你要是將我看成這樣,我無話可說。”
說完便拂袖離去,一切的冤枉委屈,留給這片清風。
“清濯,那只是普通的紅棗,你再盯著看多久也不會長花的。”桑炎沒好氣地接過清濯手中的紅棗。
只是讓他簡單做點分配藥材的工作,誰不知他竟分紅棗分了好幾個時辰,盯著的紅棗也似是快要開花了。
“怎麼了?又被欺負了?”
清濯沒回應,只是伏在桌子上,把臉埋在雙臂之中。
桑炎心裡也了然,“你這樣不是辦法啊。”
“我知道啊……”悶悶的聲音響起。
“那你要怎麼辦,一直這樣被欺負不出聲嗎?”清濯早上來的時候,右邊臉頰有點紅腫,想必也知道是誰打的了。想到這裡,桑炎有點氣憤。
“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麼啊……”
“要來我這邊暫住一陣子嗎?”桑炎摸了摸清濯的頭。
沉默了好一會,清濯才點了點頭。
“回去收拾東西吧,要我陪你嗎?”
清濯坐直了身子,“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走進了後園裡,一片寂靜,看來皓鵔和桐柳也不在。
其實也沒什麼東西要收拾,只有一兩件衣服。
原來在這裡,也沒什麼留戀。
“去哪?”皓鵔的嗓音令清濯停下了腳步。
“炎大哥那邊。”
冷笑了幾聲,“知道做錯事了,去迴避?”
半空中的空氣沉重得很,靜默良久,清濯才緩緩的說,“你愛怎想便怎想。”說完又提步走了。
看見清濯舉步又走,皓鵔急著又說,“你該不是因為喜歡我,所以才這麽對小柳吧?”
那種語氣,並非疑問,而是質問;並非疑惑,而是諷刺。
清濯心疼得,再也說不出半句,也沒勇氣停下自己的腳步。
他真的不知道,再這樣下去,他的心,會不會碎。
“你這陣子就住這客房吧,我執拾好了。”桑炎牽著神不守舍的清濯進了客房,“好好休息一下吧。”
“嗯,”清濯點點頭,“謝謝你。”
“謝什麼的,傻小子。”桑炎用力地揉揉清濯的頭髮,“睡吧。”隨後便關上了門,讓清濯好好的,自己靜一下。
接下來的一整個星期,桑炎都拉著清濯四處走,去完成委託,或是學習草藥的習性,甚至是去玩樂。無論是什麼事,總之桑炎就是不讓清濯落單。
而清濯,則是一整個星期也沒有看見過皓鵔和桐柳。正好,他也不想看到他們。
像這樣跟著桑炎也不錯,雖然時不時會被吃吃豆腐,但其實桑炎人不錯。醫術精湛,看似吊兒郎當,做事卻都很認真踏實。
相比起與皓鵔相處,和桑炎在一起的確快樂得多。
然而,心中的痛楚,卻不能自欺。
喜歡,是快樂;深愛,是痛苦。
為什麼明明心裡疼了、累了,還是不肯放手?
因為太愛了,愛得,捨不得放手。
即使痛,也不願放開這雙手。
“又在發呆!”桑炎從後重重地拍了清濯一下。
“啊!”清濯吃痛地捂住肩膀,“炎大哥!”
“別這樣看著我,誰叫你常常在發呆。”桑炎捏了捏清濯的臉頰,“我請你回來不是要你發呆的,來,去接委託吧。”
清濯懶洋洋地站了起來,“哪裡?”
“紅樓。”
“什麽?”清濯錯愕,“你確定要我到那邊接委託?”
雖然清濯已經習慣了征查館的工作,經常要到不少奇怪的地方接委託,但至於紅樓這種煙花之地,桑炎從來不讓他去。
桑炎煩躁的抓了抓頭髮,“我也不想啊,誰叫只有你得空?”
“那我出吧,”清濯爽快地起行了,“反正我也無聊著。”
“那你小心點知道嗎?我處理好事情後立刻會去找你的了。”
“知道了。”說完,清濯的身影便消失於門口。
剛踏進紅樓,那刺鼻的香氣撲臉而來。清濯不悅地捂住了鼻,避開了那一群群想要抓住他的女人。按照桑炎給的位置,找到了隱蔽的房間。
“是清濯先生嗎?”
清濯沿著聲音的源頭看過去,見到一名斯文有禮的男人站在身後,“正是,請問先生是否委託人?”
“我是,來,進去再談吧。”那男人作了一個請的手勢,替清濯打開了門。
“請問要如何稱呼?”
“小姓文,稱文兄即可。”文兄坐到窗邊的椅子。
“那文兄的委託任務是什麼?”清濯也跟著走到窗邊,但沒有坐下來。
文兄從衣袖裡掏出一封信,“這是交給崔家小姐的信,但注意一定要保密。”
接過了信,清濯苦笑了一下,“又一對苦命鴛鴦?”
“是呢。”文兄靦腆一笑。
“放心我會好好替你把這封信送出。”清濯將信小心翼翼地收好。
“我有事要先走了。”文兄站起來微微欠身,“清濯先生要同行嗎?”
“不,我還想再坐坐。”
“那你小心,先告辭。”
看著被關上的門,清濯坐到窗邊,享受著微風送來的舒適。
倒了一小杯酒,獨自酹飲。
將目光在遠處,思緒慢慢飄離在天邊的一方。
桑炎焦急地拿著手上的信件,到了皓鵔的府上。
“來找我幹嗎?”皓鵔冷冷地看著桑炎,想到清濯住在他那邊,他更是無法對他和顏悅色。
“拜託你一件事情,替我去找清濯好嗎?”
“清濯?”皓鵔臉色驟變,“他在哪?”
“我剛讓他去紅樓做事了,他很久沒有回來,但我正好有事走不開,所以麻煩你了。”桑炎有如熱窩上的螞蟻一樣,焦急難耐。
“該死!你讓他到紅樓做事?你做什麼事非得到紅樓不可?難道你不知道那裡是什麼地方嗎?”
“我知道……我也不想的啊!當時只有他有空啊!”桑炎用力扯開皓鵔揪著自己衣襟的手。
皓鵔放開了手,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了,我現在會去找他。”說完他便回了房間,穿上了披風,一個彈指便消失在房間裡。
一杯接一杯,清濯已經有點醉了。他抬著頭,看著那美麗的夕陽,腦子昏漲得很,什麼也運轉不了。
但在模糊中,唯一清晰的,只有君主。
心裡又一陣鬱悶。
是不是該是時候離開了?不用再等了,至少現在走,還能對君主留有一絲眷戀。
他真的不知道,再這樣下去,他會不會因為太心痛而不想活。
“清濯!”門突然被打開了,清濯有點愣的看著門前的人。
腦子緩緩運轉過來,忽然嫵媚一笑,“皓鵔你怎麼來了?”
皓鵔關上了門,皺著眉來到清濯身前,“為什麼喝得這麽醉?知不知很危險的?”抬起了清濯的下巴,他那雙頰因酒醉而泛紅,雙眸也變得迷離,好不勾人。
紅唇緩緩蠕動,吐出大膽的話,“皓鵔,我好想你。”
“清濯,你醉了。”
“醉?”清濯彎起了唇,風情萬種,“我哪會醉?”伸出雙手勾住了皓鵔的脖子,嘟起嘴來似是在索吻一般。
只有醉了的清濯才會這麽大膽誘人,皓鵔又怎會不知道。但他還是敵不過,在心裡作祟的感覺。
“我好想你。”清濯等不及回應,拉過了皓鵔的頭,吻上了他的雙唇。
清濯那雙唇的觸感,深深震撼到皓鵔的心。那種熟悉又美好的感覺,讓他的理智在一刻間耗盡。
他舌尖一勾,奪回了這個吻的自主權。
唇舌交纏,皓鵔將清濯推倒於床上。
身上熾熱難耐,清濯身體的溫度,皮膚的觸感,在皓鵔心內留下一陣陣漣漪。
熟悉的,難忘的,懷念的。
所有的情感在觸碰到清濯的一刻,全部氾濫。
腦海翻滾著混亂的片段,清濯的笑,清濯的淚,混淆不清。
皓鵔分不清,那是現實,還是幻像,又似是回憶,揮之不去。
回過神來,衣服早被丟得散滿一地,兩人裸裎相對。
清濯用雙腳緊緊環著皓鵔,雙唇幾乎沒有離開過皓鵔的唇。
好想念,這種熾熱感。
只有這個時候,君主才真真正正屬於他的,一心一意對著他,心裡只想著他。
那是只屬於君主的愛撫,溫柔的觸碰,指尖的冰涼……
原來一切都沒變,那為什麼,君主你的心變了?
“皓鵔……給我……”半瞇著眼的清濯看著皓鵔,挑逗般伸出舌頭舔了舔唇。
半晌,皓鵔俯下了身,在清濯身上又舔又吻的,似是清楚知道清濯的每個敏感點,把他弄得欲先欲死。
那麽熟悉又溫暖的感覺,是兩顆心最靠近的證明。無法再欺騙,無法再隱瞞,那基於本能的反應,讓兩人陷入了名為情慾的漩渦之中。
陽光攀滿身上,皓鵔先醒過來,緩緩對焦好了的雙眼,看到了懷裡清濯安詳的睡顏。
昨晚一幕幕銷魂的畫面又再浮現,然而,皓鵔沒有做錯事的愧疚,只覺得一切是如此理所當然。
擁著懷內人醒來,是多麽令人安心;那種只屬於他的溫度,多麽溫暖;只有他能看見的睡顏,多麽迷人。
突然腦裡抽痛著,凌亂的畫面閃過。
『君主,絕對不能忘了我喔。』
是誰?是誰的笑臉,竟如此耀眼?
皓鵔抱著頭,跌跌撞撞的下了床,心裡泛起一陣慌亂。
明明沒有喝醉,為什麼會和清濯睡了?
為什麼只要跟他在一起,心裡就很舒服?
為什麼一直覺得清濯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看著床上的清濯,皓鵔滿是困惑,滿是不解。
『你喜歡他吧?清濯那小傢伙。』
桑炎的質問冷不防撞進腦內,皓鵔又蹌踉退後了一步。
『桐柳呢?你打算背叛他,還是左擁右抱?』心裡湧起的慌張令他趕忙穿好了衣袍,還沒等清濯醒來就回去了。
抖了抖眼瞼,清濯緩緩張開眼睛,昨晚的激情慢慢浮現,讓他心底一熱。
君主一如既往的疼愛著他,身體被君主觸碰過的地方都在發燙,溫暖得,像是被君主擁抱著。
清濯翻過了身,看著空空如也的床位,愣住了。
還有一張留在床上的便條紙,令他身上的溫度,一下子冷卻下來。
『對不起清濯,我愛的是桐柳。我和你是錯的,請你離開吧。』
半晌,清濯不懂得反應。
他,盯著那張便條,輕輕笑了,而淚,卻無意識地掉下了。
原來,是他太天真,以為一夜春宵能改變些什麼。
原來,是他一廂情願,再做些什麽,也無法挽回君主的心。
原來,他那五萬二千六百七十六世的等待,換來只有一場空。
原來,他和君主的愛,只能到這兒。
也是呢,他和君主的愛,只有那麼的一生。而君主和桐柳的愛,卻不只那麽的一世。
清濯擦拭淚水,笑了。
笑著笑著,又哭了。
如果心痛能殺死人,那麽,他應該已經死了上千遍。
將身體緊緊蜷縮在床上,而被觸碰過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熾熱的疼痛。
狠狠侵蝕著他的心,他的靈魂。
最後,什麼也不剩。
清濯走在大街上,猛烈的太陽照射著他,一陣又一陣的昏眩,令他連站也站不穩。
眼前一黑,身體便失了重心般向前倒。就在倒地一刻,他被接住了。
“怎麼我不在一陣子,你弄得這個樣子?”焯然略帶憤怒的嗓音傳到清濯耳中。
“焯……焯然?”
“不是要你好好照顧自己嗎?”焯然心疼地抱著清濯柔弱的身子。
“我有……啊……”
“還說有,看你這副身體,虛弱得這樣。”焯然嘆了口氣,橫抱起清濯,把已昏過去的清濯送回府上。
『君主,如果他朝你不認得我了,那該怎麼辦?』
『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如果,是如果呢?』
『如果啊,那麽……』
清濯張開眼,無形的淚劃過了臉龐。
定神一看,才發覺原來焯然把自己送回了皓鵔的府上。
真不知道焯然這樣做,算不算是好心做壞事。
他撐著無力的身體下了床,稍微整理一下袍衫,便推門離開了房間。
庭園裡空無一人,寂靜的環境讓清濯意識到他們大概是外出了。
走到白蘭樹之下,熟悉的氣味讓清濯整個人放鬆下來。撫上了樹幹,心裡一陣惋惜的痛。
想不到,就這樣就完結了。
君主,這是我最後最後一次的等待了。
過了這一世後,你與我的承諾,再不復在。
清濯閉上了眼,嘴上輕輕唸著咒語,一點一點的光芒漾起,包圍著清濯的全身。
這是焯然教他祈福的咒術,用自己的心意,為愛的人編上最真摯的祝福。
最後,點點光芒烙在樹幹上,成了一個小小個刻印。
祈福的咒術讓清濯本來就虛弱的身體,更加不濟。
“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事了,君主。”慘白的雙唇緩緩吐出字句,留下了最後的祝福,清濯便轉身離去。
每一步都顯得如此沉重,留下了無言的不捨。
來到了皓鵔的房前,清濯倏然停下了腳步。
“啊……皓……嗯啊……”激情的聲音毫無防備的傳入了清濯的耳中,“啊……快點……皓……”
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動。
心,似是被無形的大手緊緊揪著,無法呼吸。
快點離去吧,離開吧!
“哈……小柳,我愛你……”低沉的嗓音響起,“最愛你……只愛你一個……”
『我愛的是桐柳。』
『我和你是錯的,請你離開吧。』
呻吟聲仍然鑽入了清濯耳裡,似萬根幼針,刺痛著他每一根神經。
清濯蒼白的唇勾起了完美的弧度,他閉上了眼,柔弱的身體應聲倒地,化開了一堆花瓣。
隨風飛揚,留下一絲餘香。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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