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四人早就吃過晚飯回到各自的房間裡歇著。
“小傢伙,不會餓嗎?剛剛你沒怎吃東西。”桑炎坐在一旁的搖椅輕輕搖著,“要拿點糕點給你吃嗎?”
“我不餓,謝謝你。”清濯笑著婉拒了。
“你這身體怎讓人放心下來?”說完,桑炎走到清濯身邊探探他的額,“嗯,總算退了燒。”
“也沒你想象中弱啊。”清濯淡淡勾起了無血色的雙唇。
“好了,你是時候休息了。”桑炎敲了敲清濯的頭。
被趕著去休息的清濯不滿地扁扁嘴,但還是乖乖地脫了外衣和鞋子爬到床上去。
反正他也累了。
“晚安。”
“晚安。”桑炎輕輕吹熄了蠟燭,隨後也寬了衣,躺到了清濯身旁。
清濯蜷縮著身軀,讓在棉被下的身體更溫暖一點。
雖然平靜地閉上了眼,卻在心裡鬧了開來。
同樣在房間裡的皓鵔和桐柳,會在做什麼呢?
君主,此時此刻,你會在幹什麼?
只是在睡覺嗎?
還是會像我與你那時,在聊天談心嗎?
會像我與你那時,相擁而睡嗎?
會像我與你那時,用那溫熱的雙唇親吻嗎?
會像我與你那時,為彼此脫下衣服嗎?
會像你與我那時,順著慾望的奢求而緊緊纏著對方的身體嗎?
那個他呢?
會像你與我那時,在君主你身下,無力地嬌喘……嗎?
清濯更用力地抱緊了自己的身體,他無法平息在喧嘩的心。
明明那個位置,是我的專利啊。
在漆黑一片之中,人因失去了平日依賴最多的視覺,其他感官會比平日敏銳得多。
例如聽覺。
在黑夜裡的寧靜之下,某種令人心跳臉紅的聲音格外清晰。
清晰地,毫無遺漏地,全數傳進了清濯的耳裡。
他拼命地蜷縮著身體,儘管身上蓋了棉被,身體還是很冷。
很冷,冷得不帶一絲溫度。
那帶了名為嫉妒這種毒刺的藤蔓,緊緊的,纏上了他的四肢,纏住了他的心臟。
似是痲痺般的痛。
忽然,桑炎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聲,“祝好夢。”
然後溫暖寬大的手覆上了清濯的耳朵。
清濯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一切也似乎平靜了,他安心地閉上了眼,任由黑暗瞬間征服了他。
天再一次泛白,清濯還是準時地醒來了。
躺在身邊的桑炎還在睡,清濯輕手輕腳的爬了下床。
站在原地搖了搖頭,讓那霎時間的暈眩退散。
穿好了衣袍後,打算到樓下的廚房煮早餐。
果然不出為奇,桐柳早就在廚房裡張羅。
在蒸的包子,在熬的白粥,還有那小小的糕點。
不得不承認桐柳的手藝也不錯,但食物的口味,和他以前做的,君主愛吃的,都不同啊……
清濯靠在門邊看桐柳的一舉一動,偷偷把氣息隱藏,不讓廚房裡的人發現。
他就是要看看,你這桐柳能玩什麽把戲。
桐柳脖子上若隱若現的吻痕,還有他每一步的踟躕,都讓清濯更是將眉頭深鎖。
直至,他看到桐柳從衣袖裡拿出的紙包,偷偷地將不明的粉末加進了白粥裡。
“你在幹什麼?”
桐柳猛然回頭,發現清濯依在門邊,正環著手看著他。
“哼,你這只會偷竊的小蟲。”
“我是不是小蟲不到你說,不過,”清濯冷下了臉,“你傷害到皓鵔和桑炎就不行。”
桐柳將手上的紙捏成紙團,然後丟進了火爐,輕挑地笑了,“我也想知道,你要怎樣阻止我。”
“總之,我不會讓你傷害他們。”說完,清濯在桐柳反應不來之時把那窩粥給倒掉了。
“喂!你!”桐柳瞪大了雙眼,沒想到清濯會有此舉,他氣得扯著清濯的領子“啪”一聲就給他一巴掌,“你這是在多事什麽!”
“多事?”清濯氣得想回一個巴掌給眼前的人,“我多事那你這種在背後暗算人的叫什麼?”
“我的事要你來管麽?我告訴你,你管不來!”桐柳扯開了嗓子大喊。
“我不會讓你為所欲為。”清濯冷冷哼了一聲,聽到門外傳來的人聲,打算轉身就離開。
桐柳哈哈大笑,“難道你認為皓他會相信你而反過來質疑我?”說完,他便扯開衣領,那青青紅紅的一塊塊在白皙的皮膚更是顯眼,帶有一點淫亂。
當然,對於清濯來說就是礙眼。
“這是皓對我的愛,你有嗎?”桐柳挑釁般用手指一下一下戳在清濯的胸膛,“別以為和皓睡過一晚就改變了什麼,我仍然是他最愛的人,你仍然什麼都不是。”
“唯一改變的,是你在皓鵔心目中由一個清雅脫俗的人變成一個隨便屈身於人下的賤人!”
明明知道這是桐柳胡亂捏造的謊言,可清濯卻覺得心裡那嫉妒正熊熊燃燒起來,“你閉嘴!給我閉嘴!”
桐柳一手將桌上的廚具掃到地上,然後自己跌坐地上,對著清濯勾起了詭異的笑,“看這次皓要選擇相信誰?”
果然,不意外的皓鵔的聲音在清濯身後響起,“小柳!”
皓鵔著急地扶起了桐柳,又幫他整理好鬆開了的領子,“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桐柳沒有說話,只搖搖頭,豆大的淚水卻一滴一滴落下,他將臉埋在皓鵔的胸前,“我沒事。”
見自己的戀人不願多說,皓鵔扭頭便對著“罪魁禍首”吼叫,“你又幹了什麼!為什麼你總是三番四次傷害小柳?”
雖然早就料到皓鵔會有此反應,可是親耳聽著皓鵔充滿質問的指責,他心裡比想象中來得更痛。
又不是第一次了,為什麼要傷心?
反正,君主你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過信我。
我又何必,抱有這種可笑的妄想呢?
“說話啊!該不會是你看見小柳身上的吻痕所以妒忌了吧?真不知廉恥!我跟你說,你再做更多的事也無法從小柳身邊搶走我!我愛的從來不是你,是小柳!你少在那邊痴心妄想,賤人!”皓鵔一口氣罵完以後,摟著桐柳就走了。
經過清濯身邊時還狠狠地撞了他一下,讓他一時站不穩整個倒在地上。
“小傢伙!”桑炎連忙想扶起清濯,卻被他拒絕了。
清濯垂著頭,長長的瀏海擋住了他的臉,讓桑炎看不清到底清濯在哭還是在笑。
明明他那雙唇微微彎起,看著卻比哭泣更令人疼心。
“我沒事……”
“反正,我也沒奢求過他相信我。”
儘管曾經愛得這麽深,信任、寵愛,還是通通流走了。
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了。
清濯又來到了這個亭子裡,一整個下午也沒離開過。
他不想回到去又要看到桐柳和君主,更不想再看到君主那似是要撕開他的兇惡目光。
他坐在圍欄邊,手裡把玩著用法術變的小鳥。
在君主的質問之下,他好想解釋,他好想澄清,可是當他看到君主的眼神,他忽然什麼也說不出了。
對於一個不相信自己的人,要說多少話,要說什麼話,才能讓他相信自己?
清濯苦澀地笑了,他把手裡的小鳥放飛出去。
可是小鳥只飛到半空,就因為清濯的法力不夠,而化成了一堆花瓣,凋零地散落到湖面。
正如他和君主的愛,尚未飛到那讓人嚮往的天邊,已在半空中化為烏有。
通通,消失得無形無蹤。
身旁突然捲起了白色的花瓣堆,然後一身黑衣的焯然出現了。
“清濯。”
“焯然?怎麼來找我了?”清濯詫異地看著忽然到來的焯然。
焯然二話不說,上前就抱住了瘦弱的清濯,“嚇死我了……剛剛突然就感應不了你的氣息,我還以為……”
“沒事沒事,只是有點累。”清濯笑著拍拍焯然的背,“沒法子,因為花季快完了啊。”
“你回來吧,好嗎?”焯然心疼地捋了捋清濯散落在耳邊的髮絲。
清濯笑著搖搖頭,“不,我還未能回去……”
“因為皓鵔的事嗎?”
“我不能放任他不理啊。”清濯無奈地聳聳肩,“你能幫我好好留意這件事嗎?”
“可以,但你要先給我好好照顧自己身體。”焯然心疼不已,卻只能沒好氣地撫著清濯的頭。
“我會,我會。”清濯連忙點頭,像個討糖吃的小孩,“那就拜託你了。”
焯然再沒說什麼,只安靜地看著清濯。
還是如當初的小男孩一樣,溫柔、善良,即使被傷害還是一心一意守著自己認為對的事。
叫人如何不心疼眼前這人兒?
又叫人如何忍心傷害眼前這人兒呢?
“有人來了。”焯然警覺性地端直了身子,“我得先回去,你自己小心。”一個彈指又消失於空中。
“呵,終於找你的同黨來幫忙了嗎?”桐柳環著雙手,大搖大擺的走到清濯面前。
強烈的排斥感讓清濯皺起了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說完就打算走了。
“不知道?”桐柳挑一挑眉,突然掏出了短短的匕首,對準了清濯的喉結,“你也在虎視著皓鵔那顆玉石,對吧?”
“我沒有!由始至終想要得到的只是你,帶著不軌企圖與皓鵔一起的也是你!你還憑什麼站在皓鵔身邊?沒想到你會這樣玩弄他的愛。”事情的真偽由桐柳的口中驗證了,清濯心裡有的除了震驚,更多的還是心痛。
自己再妄想再奢求也得不到的愛,卻被桐柳輕易的玩弄於掌中了。
“才不是!才不是這樣的!”桐柳突然發飆,瞪大了眼睛,面目猙獰地狂吼,“我不是的!我不是!我也是真心愛著他的啊!”
“都是因為你!因為你的出現,他動搖了!他不愛我了!現在他只是還未發現,到他發現自己真心的那一刻,我就會被拋棄啊……我就會什麼都沒有了……”
“所以!”桐柳又兇狠地將匕首推前了幾分,“我得不到他的真心,我也要得到他的人!玉石裡有他的靈魂,只要得到了玉石,他就離不開我了!”
“就因為這樣你要傷害他嗎?就因為這樣你要背叛他對你的信任嗎?”清濯緊緊揪著胸前的衣襟,難以置信的看著桐柳,“他都跟我說了些什麼,你什麼都不懂!”
“他說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傷害你、離棄你啊!這是我死守了五萬二千六百七十六世也得不到的啊!這是我再乞求也無法得到的啊!”清濯撕心裂肺地叫喊著,“你憑什麼說放棄就放棄?你混帳!你混帳啊!”
“你住口!住口!你在說謊!”桐柳丟開了手上的匕首,捏著清濯的脖子不斷向後推,直至清濯退到亭子的圍欄邊,“你這賤人!你說謊!我不會相信你的!我不會讓你搶走皓的!除掉你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清濯痛苦地喘著氣,桐柳手上的力道非常大,大得他快要抖不過氣來,“放……放手……”
“小柳,你在哪?”從遠方突然傳來的嗓音讓桐柳狠毒的雙眸閃過一絲慌亂。
很快,他回復了那詭異的笑容,“讓你來個好事成雙,如何?”
然後他一個轉身,雙手用力推在清濯身上,整個人向後翻。
眼看桐柳快要掉到湖裡去,清濯本能地立刻上前抓住了桐柳的衣袖。
“放開我,你這賤貨!”
“我為什麼要聽你說?”清濯更是用力的抓緊了桐柳。
“小柳!”
桐柳嘖了一聲,一個彈指,清濯手上一痛鬆了手,抓破了桐柳的衣袖,眼睜睜的看著他掉進水裡。
“救……救命!”
清濯正想要去救人,身旁已有個身影利落地跳進水裡去,把桐柳救了起來。
“小柳,快醒醒!”皓鵔焦急地抱著濕透了已昏迷的桐柳跑進了房間,“桑炎!快來救人!”
“什麼回事?”原本坐著在看書的桑炎也被嚇一跳,反應敏捷地接過了桐柳,便進房間內去了, “你們先等著吧!”
就這樣,清濯和皓鵔被關在門外,在焦躁的環境中等著。
皓鵔轉頭就看到清濯站在身後,想到剛剛清濯推桐柳的一剎,他沉不住心裡的怒氣,忍不住就破口大罵,“你到底幹了什麼!你為什麼要推小柳進湖裡?”
“想不到你挺會裝的!以為你是人畜無害的人,沒想到竟狠毒如此!賤人!”
“我?”對於皓鵔一口氣的責罵,數秒錯愕後,清濯隨即反應過來,不忿地說,“我沒有這樣做過!”
“沒有?那小柳為什麼會掉進水裡?難道是他自己跳下去的?你少在那邊裝清高!”皓鵔氣得失了理智一樣,只會指著清濯不斷狠罵。
“我、真、的、沒、有、推、他!”清濯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說出來。
“你根本就不相信我!你要我說什麼?”
“我當然不相信你啊!你喜歡我,所以要不斷迫害小柳,想要除掉他,對不對?”皓鵔憤怒之下,不自覺地揪起了清濯的衣領,“你這賤人,小柳有什麼事的話我不會放過你!絕對不饒你!”
看著皓鵔猙獰的怒容,清濯卻忽然沉默了。
他從沒有看過這樣的君主,前生、後世,也沒有見過。
儘管他犯下多大的錯,君主也從沒有對他動手。
從來沒有。
因為他是被君主寵著的人啊!
而現在,他什麼都不是了。
就連想得到小小的信任,也成了妄想。
心,由不忿,到冷靜,然後冷卻,再然後……
再也沒有任何溫度。
“明明昨天,緊緊抱著我的是你啊……”清濯平靜的語調下藏著一顆痛得快要裂開似的心,“然後現在,又怎麼了?”
『小濯,我會牽着你的手,與你共渡每一個季節的。』
“我該愛你還是恨你?教會我愛的人是你,然後狠狠傷害我的人,也是你啊……”
『小濯,我們約定……往後的每一生每一世……也要找到對方……然後再……相愛……』
“或許我不該相信你的,由最初的開始,就不應該相信。”
『我愛的從來不是你,是小柳! 』
“你說過的所有話,所有承諾,從沒有實現過。”
在這最心痛的一刻,清濯哭不出來。
好痛、好痛。
一直堅信著的愛,是假的。
死守了五萬二千六百七十六世的承諾,也只是謊言。
清濯在皓鵔詫異的目光下,緩緩吐出了字句,然後便離開了。
皓鵔站在原地,聽著他說話,看著他離去,還有他那雙充滿絕望和質疑的雙眸……
一切一切,都教他反應不來。
只剩下那字句,狠狠的,刺痛著他的心。
找不到原因,卻像利刃一樣,狠狠地劃了一刀又一刀。
“我、恨、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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