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透明的聲音°●×||

眼睜睜看著人消失掉的冰炎無法抑止心中的怒火，他覺得自己快要失去理智了。安地爾在黑館的那一刻失態和狼狽深深地印在他腦海中，那種震撼直至現在仍在心頭揮之不去。他不認為自己能夠了解那個人，但至少他從沒看見過他這個模樣。即使從千年前父親口中所知的，還是千年後自己所知的，他也沒法想像那個男人竟會擁有那樣的神情。同時他也很厭惡自己，褚此刻因為受重傷而昏倒在床，他卻無法抑止自己去猜測二人的關係。在褚離開的期間，顯然二人的關係並不如以前那麼崩緊，甚至可以說有一些不為人知的交情。

為什麼是這個人？褚，為什麼偏偏是他？

他再一次深深覺得自己當初把人推開是多麼的不智。

「那你們要在這邊等，還是等漾漾醒來再通知你們？」月見手捧著一大堆染血的紗布，從病房裡走出來，「依現時狀況，他大概要到明早才會醒來。」

「我留在這裡。」冰炎沒等任何人回應便已搶先回答，意會到自己的話語有點衝，他再補上一句，「請讓我留下照顧他吧。」

褚冥玥意義不明地笑了幾聲，當所有人都在疑惑時，她才緩緩開口，「若不是看漾漾那半死不活的樣子，我才不會讓他回來。」

「這次是我們的疏忽，所以麻煩你照顧他了。」褚冥玥向冰炎微微頷首，「但是，」

「讓漾漾回學院全為了他，你們要怎麼做我不管，我只在乎我弟弟的選擇。所以你們自己看著辦吧，冰炎王子殿下，還有，那邊的藥師寺少主。」褚冥玥留下了一個十分狂妄的笑容，還看向一直依在門邊沒有搭話的阿斯利安，盯了幾秒後才勾了勾嘴角，然後拉著一臉不滿意的白陵然離開了。月見見房內的氣氛不太對勁，也草草交代幾句便離開了。

聽著高跟鞋敲在地面的聲音漸漸遠去，夏碎才苦笑著搖了搖頭，「真是個可怕的女人。」連自己都不太確認的事情，居然被她察覺到了，果然是不愧是變態巡司嗎？

「惹不得的人。」冰炎丟了一句似是認同的話，話鋒一轉又問，「你們要留下嗎？」

阿斯利安搖了搖頭，「我還是先回去了，漾漾就拜託你們了。」

目送著滿懷心事的阿斯利安離開後，夏碎才緩緩開腔，「雖然被你搶先了有點不太甘心，但我想褚醒來後看到你會比較安心。我還是先回去了。」

「其實我還是覺得你和褚一起是最好的，不管是身份、過去、種族，你們之間的羈絆是我們都不能否認的。只是我也不能否認自己對褚的感情罷了。」

冰炎垂下了頭，暗裡再一次覺得自己選這個搭檔選得很對。這不是什麼對錯之分，也不需要爭什麼，說到底只是恰好喜歡上同一個人罷了。如果是褚的話，他絕對可以理解自己的搭檔為什麼喜歡上。到最後還是得看褚的選擇，但若果到最後褚沒有選擇自己，那到時候，他真的能大方放手嗎？

「想問一件事。」

正在整理袍服的夏碎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看向冰炎以眼神詢問著。

「那對千冬歲呢？」

夏碎錯愕了兩秒，然後對著冰炎苦笑，那表情苦得仿似吞了一口黃蓮，「所以我才認為你跟褚在一起是最好的。」

冰炎懂了這句話當中的意思，他只是微微垂下了頭，再沒有說過半句話。

＊

安地爾倚在這棵褚冥漾常躺的樹上，看著一片閃爍的夜空，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一開始的確只是因為鬼族那邊的事情才不斷跟蹤這個妖師的後人，但後來漸漸發現這個被人稱為惡名昭彰的妖師，其實是個單純到不得了的蠢孩子。直至後來他離開了學院，開始了他新的生活，一直在進步，即使很累很委屈也不曾痛哼一聲，即使跌倒了也只會緊咬著唇，一次又一次的再次爬起來。他似乎在進趕著什麼無形的東西在前進，即使沒有人在強迫他，他還是不願意停下腳步。這些年來他一直看著他，他總愛坐在樹上，眺望著遠方，只有那個時候，他臉上才會浮現出傷感。

一開始出現在他面前時，他還是十分戒備，總是緊張兮兮地舉著手槍對著他的褚冥漾就似是拿著玩具槍在裝兇作勢的孩子一樣，讓他覺得很是逗趣的。後來漸漸習慣的他已經不再會作出防備，甚至有時候會在自己面前很放鬆地展露自我，讓他感覺挺新鮮的。

後來的那一天，他直至現在還記憶猶新。

褚冥漾坐在樹上，看著遠方看了很久很久，他突然問：「不寂寞嗎？」

「一個人這麼久了，不會寂寞嗎？」那一刻，那雙黑眸竟看進了自己的內心。他覺得有點慌亂，卻也讓他想起了千年前的凡斯。

他們都很擅長看穿某些東西，只是凡斯看穿了而不道破；褚冥漾看穿了卻坦率。

「鬼族不會有感情喔？」

褚冥漾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看著他看了很久很久，才緩緩垂下了頭，「你才不是什麼鬼族。」

「他們都讓我看到你就要跑，的確，你也做了不少對我們來說是不可原諒的事情。但只是單純的看著你的話，總覺得，你很寂寞。」

「一千多年，看著那麼多生生死死，是什麼樣的感覺？」

那一刻他竟然有想要回答褚冥漾的衝動。

「給我一個擁抱？那麼我可以回答你喔。」他刻意裝得玩世不恭的，希望褚冥漾能知難而退。

可是他從沒想過，那一刻的褚冥漾竟然朝他張開了雙手，「你希望的話，可以喔。」

「撇開什麼鬼族、妖師的身分，現在的你和我只是單純兩個同樣寂寞、空虛的人罷了。」

褚冥漾的雙眸如漆黑中閃耀的星光，他心中漾起了一絲絲異樣的波動。活過了千年多，他沒有打算去理清那些是什麼。只是當下看到渾身是血的褚冥漾，他竟然覺得那一刻的心臟似是漏跳了一拍。

他只是暫時不想要看到那個孩子慘白的臉容而已，那是什麼樣的感情，他不需要知道。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