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透明的聲音°●×||

「醫生，現在情況怎麼了？」軒冽看到在房間出來的醫生，立刻撲上前問。

「先別擔心，現在情況穩定，只是剛剛失血會導致貧血頭暈，病人醒來後有什麼異狀再叫我吧。」

「謝謝你。」軒冽恍神地將醫生送走，然後回房間裡去。

看著躺在床上的凜曦，心裡疼痛不已。
如此脆弱的玻璃人兒，早已被自己捏成一堆碎片。

想要將碎片重新堆砌，卻原來已隨風飛散。

坐到床邊，握住了凜曦冰冷的手，無數輕柔的吻落在他的眼瞼上，嘴唇上。
伏在床邊，軒冽閉上眼便睡著了。
身心雖然早已俱疲，卻從沒想過要放棄。

凜曦漸漸張開眼，強烈的頭痛清晰地傳來，動了動身子，才發現自己的手被軒冽緊握著。

軒冽被驚醒了，立刻緊張地扶起了凜曦。

他張了張嘴，隨即又合上，皺了皺眉。

「怎麼了？」

「啊……」凜曦再一次張開口，卻沒有說出半句話。

軒冽也察覺到異樣，「怎麼了？我先去找醫生，你等著。」說完又奔了出房間。

醫生將凜曦的身體檢查了一遍又一遍，「現在說話嗎？」

凜曦搖了搖頭。

「那能發出單音嗎？」

「⋯⋯啊⋯⋯」凜曦用盡了力氣才能發出單薄的音節。

看了看低頭寫字的醫生，又看了看軒冽的神情，突然覺得心裡有一種報仇的快感。

「身體健能完全沒問題，聲帶發音方面也是正常的。但至於無法組織完整句子這方面，大概是因為心理機制的防備，簡單來說就是病人的潛意識不想說話，所以會這樣的情況。」

「那怎樣才能讓病人好起來？」軒冽皺著眉，看著那臉無表情的凜曦。

「心藥還需心藥醫，病人想說，自然就能說了。」

送走了醫生後，他的說話仍在軒冽的腦袋裡迴響著。
他回到了凜曦的床邊，他仍舊是那一副表情，像是個了無生氣的娃娃，空洞寂靜。

「曦，你餓嗎？要吃點東西嗎？」軒冽牽起溫柔的笑臉，希望不會將任何負面情緒帶給他。

凜曦搖搖頭，目光依然停留在被子上。

「那你有什麼需要再叫我……啊不……你……」

他擺了擺手，示意沒所謂。

軒冽站了起來，在櫃子裡找了一本小簿子和筆，遞給了凜曦。

「有什麼話想說你寫在這裡吧。」

凜曦接過了簿子，清秀的字跡隨即出現在簿上，『我在哪？』

「你在我英國裡的公寓，格局和你之前住的差不多。」軒冽耐心地解說著。

『我的家人，怎辦？』

「我已和他們好好聯絡過，因為你不方便走動，所以暫時讓你住在這裡。」

『那我要休息了，你離開吧。』

「不，我在這兒陪著你。」軒冽在坐邊的小椅子坐下，「好讓你有需要時有我在。」

凜曦冷冷地掃了軒冽一眼，『隨便你。』
寫完便把簿子和筆塞回軒冽手裡，躺下來就把被子完全蓋住了自己，背向著軒冽。

良久，聽到了軒冽清晰地嘆息了一聲。

這麼強權悍然的人，也會這樣子嘆息的嗎？
凜曦閉著眼睛裝睡，身後的一舉一動卻一清二楚。

「曦啊……」以為凜曦已經睡了的軒冽開始說話，「我真的好想你，想得快要瘋了，你知道嗎？」

沙啞的聲音添上了幾分傷悲，「對不起。我不知道要用多少句抱歉，或是做多少的事情，才能彌補我的錯，才能讓你再次相信我的真心。」

「把你傷害成這樣，我自知沒資格要求再和你一起。但當我看到你的肚子和凌成親你的時候，我真的按捺不住。」

「我不是來搶你孩子的，只是沒想到，你竟然懷上了我的孩子，還沒有把他打掉。我便很自大的想，是不是你還愛著我呢？那是我們愛的結晶啊……雖然每次都是強要了你……曦，每當我想到自己做過的錯事，我恨不得把自己的皮給扒下來。我竟然把那麼脆弱的你，傷成這樣子……我很內疚。」

「沒有你的這半年，我很痛苦。很想念你，想念你的臉、你的聲音、你的笑容，你的一切一切。每次想到你總會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最後連那女人也受不了要跟我離婚。曦，讓我來彌補我的錯好嗎？我知道你不會一時三刻就能接受，但我一定會再證明給你看的，我是真的愛你，也不會放棄你的。」

軒冽把手伸進了被窩，握起了凜曦的手。

凜曦沒有反抗，只任由軒冽握著，因為他不想軒冽知道，在被單下的他，早已淚流滿臉。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凜曦的肚子也越來越大了，卻一天比一天寂靜。
每天也就坐在窗台前，對著遠方發呆，雙目卻沒有焦點。
看著凜曦一天比一天憔悴，軒冽便越是疼愛，心裡的悔疚亦越加沉重。

「曦，你餓嗎？要吃點什麼嗎？」軒冽握著凜曦的肩膀，手下瘦弱的骨感讓人心疼，「你不可以什麼也不吃的。」

那人兒搖搖頭，拒絕他的仍是一片漠然。

沒有理會他的拒絕，軒冽端來一碗稀粥，盛了一勺，輕輕吹涼了，再放到凜曦嘴邊，「來，張開口吧。」

遲疑了一下，凜曦看看嘴巴旁的米粥，又看看軒冽溫和的笑容。

看得出凜曦的遲疑，軒冽再哄了一下，「吃吧，別讓肚子受罪，孩子也餓了，這樣你會很辛苦的。」

凜曦摸摸肚皮，神色有點擔憂，最後還是有點不忿氣的張了口。

軒冽耐心地餵了一口又一口，直至將全部粥給吃完了，再細心地幫凜曦擦了擦嘴角，每一個動作也是如此溫柔溺愛，似是害怕傷害到凜曦一樣，輕輕的呵護著，疼愛著。

軒冽的溫柔令他很想哭，溫柔得好沉痛。

他伸出了手，撫上了軒冽的臉，俊氣的臉上也留了幾分憔悴。
在軒冽的眼中，能清晰地看到紅著眼的自己。
心裡百感交雜，看上軒冽又驚又喜的表情，不禁一笑，卻盡帶淒然。

「曦，對不起！我願意用我一輩子的時間去彌補，我愛你！」軒冽激動地把凜曦擁進懷內，對於他的主動，心裡不禁一陣喜悅。
他知道的，他看到凜曦的眼眸裡仍有不捨和心疼。

愛嗎？
不，軒冽……我可能不會愛你了。
對不起，軒冽，我們大概已經回不了去吧？
你愛我嗎？軒冽，你真的愛我嗎？
但是，你當日的指責仍然言猶在耳，你教我要怎麼去相信呢？

我一直也愛著你啊，很愛很愛啊，但是我累了。

真的累了。

凜曦從軒冽的懷裡抽出身子，在他的手心裡寫了三個字，『對不起。』

「為什麼？」軒冽詫異，也就焦急起來，「給我一次機會好嗎？你不相信我不要緊，只要給我時間，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他搖著頭，在軒冽手心裡寫，『我不想愛你了。』

「不！」軒冽立刻緊緊抱著凜曦，「我不會放你走的，對不起！恕我自私，我真的不能沒有你。但我絕對不會傷害你的，相信我⋯⋯」

凜曦沒有反應，只是任由軒冽抱著。

心裡很痛，卻也很快樂，這是一種報仇的快感。

看到軒冽的心痛，很快樂，因為他終於能體會到那種痛楚，因愛而生的痛。

時間久了，凜曦再一次安定下來。

在軒冽的房子裡已住了大概兩個月了，所有的事情也穩定下來了，而軒冽也不能天天也陪著凜曦不工作，現在又只剩凜曦一人在家裡。
明明這是習已為常的事，看看花，看看草，看看池中的小魚兒……
在以前的屋子裡不會覺得有什麼特別，至少不會像現在的心情那麼寂寞難奈。

看著空蕩蕩的房子，心裡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空虛。
空中的冷空氣不斷向他全身襲來，冷得他不斷瑟縮著身子。
房子大得像大海，四面都是湧浪，隨時會將自己吞噬掉，飄泊不定。
不知道是因為懷孕時必有的心理狀況，還是別的。
他只想有個人陪他，說話給他聽，會擔心他，會不時抱著他，對他說說哄人的話。

但後來才發覺，這根本就是軒冽。
心裡很不想承認，但事實一次又一次證明了，其實自己還愛著軒冽。

放不下。

「曦，我回來了。」軒冽最近就像一個住家男人一樣，準時上班下班，回家後做好丈夫的角色，「今天都做了什麼？」

凜曦搖搖頭，臉上木無表情，就像個機械人一樣。

軒冽仍舊沒放棄，放輕著聲線，「我們吃晚餐吧，好嗎？我叫廚娘來……」

抓住了軒冽想要撥電話的手，搖搖頭。

「怎麼了？」

凜曦反過了軒冽的手掌，寫：『我煮好了。』

「你煮了？」軒冽驚叫。

這次終於點頭了，但凜曦不明白為什麼軒冽要這麼驚愕。

「你……！」軒冽想罵卻罵不出口，吸口氣後又回復了柔情似水的語調，「怎麼自己煮呢？萬一受傷了怎麼辦？你這身子也不方便啊，下次讓廚娘來煮好了，知道嗎？受傷了就麻煩了。」

被責備的人也有一點吃驚，沒想到軒冽會為這個而緊張生氣，乖乖地點了頭，在他手裡寫了，『悶。』

軒冽抬起頭來看凜曦，皺著眉，似是生氣，又似是傷心。
沉默良久，最後只嘆了口氣，「曦……對不起，這都是我欠你的。」
他執起凜曦的手，放在自己臉上磨蹭著，不時疼惜地親了一下又一下。

凜曦的眼裡閃過一絲柔情，但隨即回復了一片漠然，收回了手，逕直往廚房走，端出了飯菜。

「我來幫你。」軒冽趕忙上前幫忙。

坐下來吃飯的時候，只見桌上都是軒冽愛吃的菜。
軒冽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動，雖然凜曦表面上是冷漠無情，但其實他心裡還是愛著自己的，或是比他自己知道的還要愛。

「吃飯吧。」軒冽顫抖的聲音掩飾不了他的喜悅。

似是發覺到軒冽在高興些什麼，凜曦臉上一窘，整頓飯也就只低著頭。
開初也沒留意看己在煮什麼，後來才驟然發現，原來全部都是軒冽喜愛的。

不知不覺之間，做的所有事情，都只圍著軒冽轉。

軒冽在訴說著他在外邊的趣事，凜曦故意冷著臉，對軒冽的說話毫無反應。
到最後軒冽也沒再說話了，只剩下寂靜的空氣在醞釀著不安的情緒。

飯後的凜曦洗了澡，坐到大廳看電視。
軒冽不停地在他身邊打轉，凜曦假裝不見，抱著肚子，努力將注意力放在電視螢幕上。

「曦，在看什麼？」軒冽從後環抱著凜曦的肩膀，感覺到懷裡的人兒身子一僵。

凜曦掙開了軒冽的擁抱，張開口想說話才想起自己說不了。
明明都已經兩個月了，卻習慣不了，這種事情，怎會習慣。
用盡了力氣也無法在喉嚨嗌出半句，很氣忿，也很無力。

「陪我一會好嗎？」軒冽再一次擁著凜曦，「我好想你，雖然每天都能看到你，但我還是很寂寞。」
軒冽把頭埋在凜曦的頸窩裡，貪婪地嗅著他的香氣。
他清楚地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寂寞，自從那天以後，凜曦再也沒有對上他的雙眸。
心裡其實很痛很累，他將所有的愛都給了凜曦，用盡一切的溫柔，一切的呵護，但得到的仍舊只是那始終如一的冷淡。

這樣的愛，太沉重了。

推開了軒冽，頭也不回的就回房間了。

心亂如麻。

軒冽的氣息仿佛仍縈繞著他的四周，被觸碰的地方留下了刺痛的火熱。
凜曦躲在被窩裡，緊緊抱著自己的身軀，抑止著在喧鬧的心思。

「敲，敲。」

「曦，你睡了嗎？」軒冽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想要開口回應，但這才想起，自己發不了聲。
而軒冽也似是發現了這個問題，於是直接開門進去，看到的只有床上隆起的一塊。
他放輕手腳，爬上床，從後環抱著凜曦。
手輕輕撫上凜曦的肚子，舉動間透滿了溺愛。

「曦……」暖暖濕濕的氣息噴在凜曦的耳背，「對不起，到底要說多少次才能讓你原諒？要再做些什麼才能讓你相信我，我是真心愛你的？」

軒冽把臉埋在凜曦的頸窩裡，悶悶的聲音再響起，「如果時間能倒流，我一定會把你捧在手心上寵愛。只怪我太衝動，所有關於你的事情也能令我輕易地失去理智。每次想到自己做過什麼，都恨得想把自己殺死。每次看到你那遲疑恐懼的眼神，我的心就像是被撕開一樣疼。曾經的我們是如此的親密靠近，我卻把一切給毀了。“

哽咽的聲音令凜曦嚇了一跳，「你還愛我嗎？我很累了……對你付出的所有愛，得來的卻只有你的冷酷……心裡好痛啊……曦……我真的好愛你啊……你不愛我了嗎？這一切是不是已經太遲了嗎？我是不是應該放棄……？曦，你告訴我……該怎麼做……我不想失去你……」

凜曦翻過身來，把臉埋在軒冽的懷裡，隔著肚子抱著軒冽。
如此強悍的男人哭得像一個小孩一樣，在夜裡對著應已熟睡的人說話，他有多麼愛自己怎麼會不知道？

但就是不想這麼容易便妥協原諒，傷口癮合後還是會留下傷痕的。

被抱的人也吃了一驚，隨即又擁著啜泣的凜曦，無盡柔情地撫著他烏黑的髮絲，「曦，你要記住，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著你的，你不愛我不要緊，我會用我一輩子的愛去償還給你。」   

抖著手的凜曦在軒冽的手上寫：『笨。』

兩個傻瓜就這樣擁著偷泣，為愛痛苦著。
每痛苦一分，卻越愛一分。

＊＊＊

凜曦悠閒的窩在沙發上，啃著酸梅在看電影，無視了軒冽那熾烈的目光。

「曦……」軒冽放低了手上的文件，嘆了一口氣，蹭到凜曦身旁。

瞟了瞟那邊在耍賴的軒冽，沒好氣的翻了翻白眼。
從那一夜衝動的行為後，軒冽一直在纏著凜曦，動作更越來越大膽。

「曦，你好美……」軒冽的目光似是要將凜曦身上的孕婦裙給看穿。

意識到軒冽在說些什麼，凜曦的臉立刻炸開了一片潮紅。
攏了攏身上的長裙，推開了那快要將口水滴到自己身上的軒冽。
若不是肚子真的大到穿不了普通恤衫，他也不會硬著頭皮穿這種孕婦裙子。

「曦，就讓我親一口吧，我下班回來好累啊。」軒冽纏上了凜曦，臉上更是可憐兮兮的。

凜曦抓起手機，按了幾下，螢幕上出現了短短的字句：『累便給我去睡！』

「你的吻比睡眠更有用啊！」

連耳根都紅透了丟凜曦，乾脆把抱枕丟向軒冽，卻被他輕易的接住了，笑得一臉無賴的看著凜曦，「不親……那讓我摸摸孩子可以嗎？」

被問的人撇了撇嘴，別過了臉。

軒冽見凜曦沒有拒絕，馬上笑嘻嘻地粘上去，把臉貼在凜曦的肚子上，聽著孩子的心跳，「寶寶啊，和爸爸打個招呼吧。」

凜曦被軒冽的孩子氣逗笑了，看著軒冽的溫柔眼神似是柔得滴出水來。

「寶寶，我是你爸爸啊。」

語畢，軒冽清晰地感覺到肚子下有一隻小腳撐了出來，「寶寶回應我耶！」

「哼。」凜曦悶哼一聲。

軒冽抬頭，只見凜曦一臉青白的，用力咬著慘白的唇，「怎麼了？寶寶弄痛你了嗎？」

凜曦點點頭，肚子裡又是一陣翻騰。

「不，寶寶，不要打招呼了！」看到凜曦痛苦的表情，軒冽緊張地安撫著肚子裡的孩子，「爸爸收到了，不用再打招呼了！」
輕輕地揉揉凜曦的肚子，而裡頭嬰兒也乖乖靜下來了。

「對不起，曦，很難受對吧？」軒冽歉意地看了看凜曦，「讓你受了這麼多苦，抱歉。」

看到軒冽那樣子，凜曦想笑又得忍著，只好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

「曦啊……」軒冽突然認真地看著凜曦，頓了一頓，還是說了，「你想要見你的姐姐他們嗎？」

凜曦幾乎想也沒想就點頭了，自從被軒冽擄走之後，就再沒見過凜怡他們了，怎會不想他們？

軒冽嘆了口氣，「好吧，我安排他們來吃頓飯好不好？」
撫上了凜曦臉，溫柔的語氣中帶點憂慮。

凜曦立刻點點頭，在軒冽手上寫，『謝謝。』

能讓凜曦開心，即使是上山下海他也願意，只要能讓他幸福，他真的做什麼也可以，唯獨是不會放手。

是不是只要愛著？就可以……永不放手？

-TBC-